当“紧急状态”成常态:真的住房危机 还是新的权力游戏?
在美国政治中,“国家紧急状态”早已不再是需要慎之又慎的非常规手段。唐纳德·特朗普上任尚不足八个月,已九次宣布国家紧急状态,甚至在华盛顿特区另立“犯罪紧急状态”,他对“紧急”二字的偏爱,近乎成为一种政治惯性。如今,又一个“紧急状态”正悄然酝酿——这一次,是关于住房。财政部长斯科特·贝森特近期透露,政府可能很快宣布全国住房紧急状态。令人意外的是,这回的危机并非虚构。过去十年,美国房价的上涨速度远超整体生活成本,住房可负担性已成为大多数普通家庭的真实困境。从这个角度看,贝森特的说法并非危言耸听。
但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否承认危机存在,而在于将如何应对。回顾特朗普过往的“紧急状态”操作,几乎无一例外地服务于权力扩张。他曾以“犯罪紧急状态”为由,试图派遣国民警卫队进入芝加哥,尽管数据显示,该市今年的枪击案数量可能创下1965年以来的最低水平。他声称存在全国性犯罪浪潮,需要军事介入,但事实是,美国主要城市的整体安全状况比1960年代以来的多数时期都要好。他以“经济紧急状态”为名,实施了近90年来最高水平的关税政策,可他自己却反复强调美国经济“前所未有地强劲”。这些自相矛盾的说辞,暴露了其“紧急状态”声明背后的真正动机:在缺乏国会支持的情况下,绕过正常程序,直接动用行政权力。
司法系统已多次对这类行为亮起红灯。已有两家法院裁定,特朗普动用紧急经济权力加征关税属于违法行为。另一家法院也明确指出,他无权单方面派遣国民警卫队进入洛杉矶。这些判决表明,当“紧急状态”被用作攫取权力的工具时,法律体系仍有能力予以制约。正因如此,当“特朗普官员宣布国家紧急状态”这句话再次出现时,公众的反应已不再是惊讶,而是深深的忧虑——这几乎成了英语中最令人不安的短语之一。
住房问题的根源,与21世纪初的房地产泡沫截然不同。当年的泡沫由投机驱动,房价飙升而租金停滞,形成明显背离。而此次的房价上涨是全国性的,且与租金同步上升,说明问题出在供需失衡。研究显示,即便在那些成功避开上一轮泡沫的城市,房价也在快速上涨,但新建住房数量却未相应增加。以亚特兰大为例,过去城市可以通过不断向外扩张、在边缘地带建设独栋住宅来满足需求,但如今这种“摊大饼”式的蔓延已接近极限。开发商被迫将住宅建得越来越远离城市核心,通勤时间与成本不断攀升,城市边缘的绿地资源几近耗尽。有研究指出,当通勤成本高到让人难以承受时,城市扩张的物理边界也就到了尽头。
真正的出路在于向内发展,通过提高人口密度,尤其是建设多户住宅,来增加供应。阳光地带城市的密度远低于纽约、旧金山等蓝州城市,理论上仍有巨大潜力。然而,地方政治成为最大障碍。在许多城市,现有房主群体通过地方规划机制,有效阻拦了高密度住宅项目,使得新建住房远远跟不上人口增长和家庭分化的速度。这种普遍存在的“反增长”政治,无论在红州还是蓝州,都已成为住房供应不足的深层症结。
在此背景下,贝森特的“住房紧急状态”言论显得格外讽刺。若换一个政府,或许会借机推动“YIMBY”(在我家后院建房)政策,打破地方分区法规的限制,鼓励更多住房建设。但特朗普政府显然不会如此。其政策蓝图《领导力宣言》明确支持放松环保等领域的管制,却在住房问题上彻底倒向“NIMBY”(别在我家后院)。文件强调,应优先支持独栋住宅,维护房主对社区的控制权,坚持由地方政府主导分区决策,反对削弱单户住宅区划。这意味着,联邦层面不仅不会推动改革,反而可能进一步固化现有障碍。
更糟糕的是,特朗普的其他政策正在加剧住房短缺。对加拿大进口木材征收35%的关税,直接推高建筑成本;大规模驱逐移民的政策,则威胁到建筑行业严重依赖的劳动力供应。这些举措与增加住房供应的目标背道而驰,无异于在火上浇油。
因此,贝森特的表态更可能是一场政治表演。在中期选举临近之际,承认“住房紧急状态”可以塑造关心民生的形象,但实际行动却几乎为零。即便危机真实存在,它也可能被扭曲为新的权力借口。有人曾将住房问题归咎于移民,试图将结构性矛盾简化为身份对立。真实的危机反而可能被用来煽动情绪,转移公众对政策失败的注意力。这一次,紧急状态或许不再是虚构的借口,但它仍可能沦为政治操弄的工具。当危机被承认,却无心解决,这才是最令人不安的现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