利率正常 但世界却不正常
长期安全资产的利率,如同资本主义经济的 “生命体征”,其每一次跳动都折射出市场对政治与经济的信任权重。近年来,这些价格已趋于正常化,但剥开利率 “正常化” 的表象,政治动荡、债务高企与政策失序的暗流,正在重塑这个 “正常时代” 的风险基因。
利率轮回:从负利率深渊到 “正常化” 迷思
英国国债的四十年数据,勾勒出实际利率的 “过山车” 轨迹:从1980年代4%的高点,到疫情期-3%的历史性负值,再到2022年以来1.5%的回升,7个百分点的波动幅度,丈量着全球经济从 “大稳健” 到 “大流行病” 再到 “大通胀” 的三重变奏。
美国的10年期国债收益率虽起步较晚,却在2020年创下-1%的纪录后反弹至2%,与英国市场形成 “趋同共振”。这种回归金融危机前水平的 “正常化”,本质是对疫情期货币超宽松的修正,却也暗藏对 “正常” 定义的认知分歧。
相较于1980年代,当前利率仍低2个百分点,所谓 “正常” 不过是近二十年的 “均值回归”,而非穿越周期的真正稳态。
市场对通胀的预期透露出诡异的 “淡定”。美国10年期通胀盈亏平衡率仅2.3%,英国3.3%,即便经历了2022年的通胀冲击,这一数据仅略高于历史均值。
特朗普政府的政策逻辑正在瓦解利率 “正常化” 的根基。其混乱的财政扩张(2025年赤字或达2.5万亿美元)与贸易保护主义(钢铝关税提至50%),不仅推高国债供给压力,更通过 “攻击债权人” 的策略(如威胁对外国投资者征收资本税),动摇美元作为全球安全资产的信用根基。
经合组织(OECD)将美国2025年增速预期从2.2%腰斩至1.6%,正是对这种 “饮鸩止渴” 政策的预警。
更令人担忧的是金融稳定风险的累积。高收入国家公共债务占 GDP 比例逼近1945年水平,而美国却在此时放松金融监管,放任影子银行扩张。
这种 “高杠杆 + 松监管” 的组合,与1929年大萧条前的场景惊人相似。当利率正常化导致企业债、政府债的再融资成本飙升,当衍生品市场的利率互换头寸面临估值重挫,一场由利率引发的 “明斯基时刻(Minsky Moment)” 或许已在酝酿。
资产定价重构:股票风险溢价的警示灯
“股票风险溢价” 的坍塌,为市场敲响警钟。美国股市经周期调整后的收益率与实际利率之差,已降至2007年以来最低水平,意味着股票的 “安全垫” 厚度接近金融危机前极值。
这种现象背后,是科技股估值泡沫(如英伟达市值超越微软)与债券收益率回升的双重挤压,更是资本对 “低增长、高波动” 未来的提前定价。
日本的教训尤为深刻。1980年代,日本央行试图通过加息遏制资产泡沫,却引发股市与地产的 “双杀”,最终陷入 “资产负债表衰退”。
当前美联储面临类似困境:若维持高利率压制通胀,可能触发企业债务违约潮;若过早降息,则通胀预期可能彻底失控。这种 “两难选择”,本质是超低利率时代积累的结构性矛盾在 “正常化” 过程中的集中爆发。
当美国国债不再是 “无风险资产”,全球资本的 “信仰崩塌” 正在加速。亚洲央行持续增持黄金,东盟推进本币结算,中国扩大数字人民币试点,这些 “去美元化” 举措的本质,是对美国政策反复性的对冲。
更具象征意义的是,日本10年期国债拍卖投标倍数飙升至3.66,反映出投资者对 “美债替代资产” 的迫切需求。
这种信任危机的顶点,可能是 “内爆式” 的资本外流——当美国国内投资者也开始质疑美元资产的安全性,资金将从国债、股市流向黄金、加密货币甚至实物资产,形成 “信任崩塌-资产抛售-信用进一步恶化” 的负反馈。
保罗・克鲁格曼(美国著名经济学家)警告的 “美国不再值得信赖”,或许不是危言耸听,而是利率正常化时代的终极风险。
在 “正常” 与 “异常” 之间
美联储官员宣称 “利率正常化是经济健康的标志”,他们或许忽略了:真正的正常,应建立在政策理性、债务可持续性与全球协作的基础上。当前的 “正常化” 更像是一场 “带病的康复”—— 心率恢复了,但免疫系统早已伤痕累累。
历史告诉我们,每一次利率权力的切换,都是金融危机的高发期。1980年代的沃尔克加息引发拉美债务危机,1994年美联储加息导致墨西哥比索崩盘,2004年加息周期埋下次贷危机伏笔。
如今,在民粹政治泛滥、供应链重构、技术革命的多重变量下,这场始于2022年的利率正常化,可能成为检验全球经济韧性的 “压力测试”。
或许,真正的危机不在于利率高低,而在于当 “正常” 成为例外,当 “异常” 成为常态,市场能否在信任崩塌前,找到新的安全锚点。而这一次,可能没有另一个 “08年救市” 的剧本可供复制。